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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贵的白裘木槿繁绣锦袍凌乱一片,翠玉紫纱冠也歪斜了,蟠龙靴上布满泥沙,手中还攥着策马的缰绳,脸上一派慌张。
那么个風流体态的人啊,何曾见过他这般失措?
那一刻,我释怀了,一整日对他的埋怨和责备,便如朝露散无踪。今日,不是他不来救我,是不能啊。看这身装束,想来事先不在京城,必是听闻我封妃进宫的消息,从远方拼命策马赶来的罢。广成昕还真是顾虑得周全,就这么将我与他远远地拉开了。
“悦容……”常昊王看到我,脸上的不安和紊乱渐渐退去,恍若重获安定的力量,嘴角扯出一道静谧的微笑。
虽然他没有和我说什么话,而我却觉得,我等待很久很久了,就是为了这个,无言的凝视。
经天子站了起来,不解地看向他,茫然问:“子都,你这是在做什么?”
常昊王回答:“请圣上恕罪,臣弟是来带回自己未来的妻子。”
笔直的眼神,诚恳真挚,没有一丝犹豫和胆怯,仿佛他所面对的不是大经国最有权势的皇帝,而仅仅只是一个即将见证他浓浓爱意的旁观者。
“未来的妻子?”经天子先是不解,煞似想到了什么,忽而回头惊愕地看我,“难道是……”
“没错,就是她楚悦容。她是臣弟茫然了半生又遍寻了半生才获得的至宝,是臣弟想要相伴一生一世、生生世世的妻子!”
经天子身子一震,神情顿时凄然,幽怨地瞅了我一眼,随后略显慌张地对常昊王道:“这……这事朕确实不知,大司马什么也没对朕讲……可皇旨都下了,该如何是好?”
常昊王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向来尊贵可殿前免跪的九千岁,就这么屈膝跪在了经天子面前,跪得坦荡豁达,跪得英雄盖世,“臣弟恳请皇上撤回圣旨,将悦容还给臣弟,臣将终其一生铭记圣上恩典,必鞍前马后护我大经国百年基业,死而后已!”
经天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似因他那高傲的身躯竟为区区一个女人弯折而惊讶不已。我早已泣不成声,模糊的世界里,只有他的脸让我甘愿用整个生命去信任,日月经天,江河纬地,都不及他的爱让我揪心。
后来,常昊王对我说,当时他竟也为这份可以忘弃世间一切荣辱的爱意,而感动得难以自己,也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自己居然会为如此卑微地向谁求着什么而骄傲。他说:悦容,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啊,竟是爱到了这样的程度,忽然找不到你,就连世界都失去了分量。
悦容劫难逃风月 【第一卷】 幼年篇 常昊王篇 第五十四章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常昊王这一跪,经天子更加左右为难,看着我目露不舍,看着常昊王又面含畏惧,须知他手里还握着百万之师,若是君臣一言不合,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犹豫不定时,广成昕从殿外走进,像是看不见常昊王似的,径直朝天子作揖,道:“自古君无戏言,圣旨已昭告天下,人人皆知皇上新封了婕妤,岂有收回旨意的道理,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臣恳请皇上,切勿做出自损皇家威严的事!”说罢亦跪下,三叩首。
经天子为难地看了常昊王一眼,口中可是了好久,硬是说不出别的话来。
对主上的心思,广成昕自当一目了然,再拜首,道:“天子永远是天子,臣民永远是臣民,生而为人,贵贱荣辱皆天命所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故,天下美酒,皆为吾皇所饮;天下美食,皆为吾皇所享;天下美人,皆为吾皇所御。别说区区一个女人,就这一言一行,臣民安得与天子争论?便是天下大不韪,人人得而诛之!”
字字有力,句句铿锵,听得我阵阵心惊,这广成昕好厉害的嘴巴!歌功颂德,又不忘逢迎拍马,更是将本可商量的事情说得不容置喙,还按上忤逆罪名,逼得常昊王无路可退!
暗涌之下必有逆流,绝境之中必起反抗。果不其然,常昊王眼见恳求无望,怒然起身,拂袖道:“今日皇上同意也好,不允也罢,本王都要带悦容走!”
广成昕隐隐一笑,似奸计得逞,跟着怒跳起来,指着常昊王痛斥:“赵子都,你这是作为一个臣子和皇上说话的态度吗!居然敢以下犯上,是要造反不成!”
话语落下,殿外传来杂沓脚步声,上百内廷侍卫蜂拥而进,手持长矛将常昊王包围在中间,就待广成昕一声令下,便立即将人血溅当场。
情况急转而下,我愣住了,经天子也一时没了反应。
常昊王冷着脸环顾四周,似在审时度势,众侍卫咽下口水,对这功高震天的王爷心有顾忌,纷纷后退了脚步。
静,仿佛死寂,连呼吸都变得清晰起来,人人凝神,危机一触即发。
我置身其中,看得胆战心惊,也洞悉了八分实情。难怪广成昕敢与常昊王叫板,原来早已暗下伏兵,今日他压根就没打算让常昊王安然走出皇宫。这一切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阴谋!先是引虎出山,再是瓮中捉鳖,而我所扮演的角色,就是困兽罗网中的诱饵,是为将常昊王孤身引进皇宫这天网之中!广成昕,广成昕……我发狠默念他的名字,恨不得直抽他耳光。
但是不可以,现在还不可以,常昊王已怒气攻心失去以往的理智,我必须冷静,我要救他!
抬眼间换上一张泪眼梨花的脸,扑倒在经天子怀里,哭道:“圣上,臣妾不走,臣妾这辈子要服侍在圣上身旁不离不弃,请不要赶臣妾走。”
经天子怜惜地为我拭泪,心疼地说:“你这一哭,朕的心好疼,朕没说要赶你走,朕压根就不想放你走,只是……”星朗眉目浮上沉郁的哀伤,“为什么你不等朕,为什么你许了别人?”
我幽怨告诉他,从未许过常昊王任何承诺,一直都是他自作多情,用权势威逼父亲答应婚事,“在臣妾心中,从始至终只有皇上一人。”
经天子先是大喜,后又似不信,我不恼,含泪笑笑,问他可还记得初次相遇的情景。经天子也随着笑起,视满殿众人为无物,痴态地握起我的手羞涩道:“那天你打得朕好疼,可不知怎么的,朕就心甘情愿挨这份罪。”
我佯作感动,问他可知为什么会打他。经天子摇头,我深情地抚着他的脸,“臣妾跟皇上一样啊,做着那奇怪的梦,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在梦中与你相见,醒来后每日在人群中寻找这张脸,又怎知,你是皇上啊?”
经天子感动不已,亲了亲我的手背,痴情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又说:“某日,臣妾又梦见了皇上,却是个很不开心的梦,你明明有了臣妾,却还对别人好,把我们昔日的恩情抛诸脑后。醒来后臣妾的心都快碎了,那日凑巧又在御花园遇见皇上,故而发了痴误伤了你……”水袖抹着眼角的泪,无辜地看着他,询问是否会怪罪。
经天子大笑原来是这样,“朕怎么会怪罪你?朕非但不怪罪你,今后还要独宠你一人,不再让你伤心难过。”
我含泪带笑,满足嘤了一声。
抬眼望去,殿内众人神态各异。侍卫们一个个尴尬地低着头,生怕瞧了不该瞧的东西;广成昕冷笑,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常昊王则不敢置信看着我,眼中满是痛心。
我暗暗咬了咬牙,走到他面前,做出后宫娘娘的姿态,“常昊王,本宫与你不过是场误会,今日便念在是皇上与本宫大喜之日,又念你酒后失态,不与你计较,望你日后慎言慎行,自个人弄个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什么时候不该做什么事,免得成了笑话,徒作庸碌匹夫。”
面上不做声色,心中暗自紧张,眉眼不眨地看着他。我的心,他懂么?
常昊王何等聪明的人,自是明白我话中暗示,深深凝视我一眼,开始一反前态,不再盲目多做纠缠,倒将一个伤心的醉酒男人演得绝了,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地朝我叩首,“微臣多谢婕妤娘娘荣恩!千岁千岁千千岁!”跌跌撞撞地转身,哭哭笑笑痴痴癫癫地往殿门口踉跄走去。
行至殿口,广成昕又喝令将他拦住,焦急道:“皇上万万不可啊,今日放虎归山,他日必成大患。”
我眉目一沉,冷冷道:“大司马失言了,常昊王手握重兵护我大经国安危,立下赫赫战功,对皇上忠心耿耿。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更何况常昊王也不过是酒后失态。”
广成昕反驳:“常昊王先前言语清晰,神态明朗,何来醉酒之说!”
恰时,常昊王配合着撒起酒疯,追着广成昕拳打脚踢,大殿内顿时乱作一团,几个侍卫冲上去好不容易将常昊王拉开,广成昕早已发冠凌乱,狼狈不堪。满殿侍卫拼命忍着不敢笑,经天子却笑趴了下去,“朕还真没见过他这般滑稽的模样,的确是醉了。”
“皇上!”广成昕不甘,正要再措陈词。生怕他那张厉害的嘴巴再说出什么利弊来扭转局面,我即刻将他的话打断,“大司马今日怕是也喝多了吧,竟也如此不分好歹。若真莫须有治了常昊王的罪,就不怕军心不稳,动摇我国之根本?到时候大司马有几条命来谢罪天下!”
广成昕怒得浑身发抖,开始口不择言,手指向我直打颤,“楚悦容,你!”
我怒喝:“放肆,本宫的名讳可是你可直呼的!”广成昕浑身一震,赶忙下跪请罪。我自然见好就收,不逼得太紧,日后何愁没有报仇的机会?
一个转身,柔弱地靠向经天子怀中,“圣上,你说臣妾这事处理得怎么样?”
经天子连连说好,刮着我的鼻尖宠溺道:“便都依你,你这个小人精。”手一摆,让堵在门口的侍卫放行。
最后再看我一眼,常昊王一边在他人的搀扶下走出,一边似酒话般断断续续念着:“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我听懂了他的暗语,缓缓地闭上了双眼,眼角泪水滑落。
放心罢,子都,我不恼你,也不怨你,我明白你的苦衷。
我会在这座宫墙里无情地笑着,等着你多情地将我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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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二更了,留言票票速度跟上~
悦容劫难逃风月 【第一卷】 幼年篇 常昊王篇 第五十五章 姐弟情深心两处,漫漫长夜路更长
所有人都离开了,宫娥太监们也退到殿外候着,房内只剩下我和经天子二人。
夜更深,风更冷,以后要走的路还更长。镶金镂空的窗架外,银月如盘,高挂苍穹。满月,正是我蛊毒发作的时候。苍白着一张脸,恰好当作为借口,愧疚道:“圣上,悦容旧疾复发,今夜恐不能服侍您了。”
将我横抱起来放到床上,捏好被角,经天子道:“是什么顽疾,怎么脸色这么差,还流了那么多冷汗。”柔柔眼神满是怜惜,正要喊御医,被我阻止住了,“不过是从小操劳落下的病根子,没什么大碍的,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他坐在床榻旁抚着我的鬓发,“那悦容快些睡吧,朕在这里陪你,也别想多了,朕要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身,我们来日方长。”
这话让我颇为惊讶,与其说他荒淫,倒不如说他滥情更为贴切吧。轻然嗯了一声,沉默稍许,又道:“皇上也快回宫休息吧,这里有奴婢们伺候,您明个儿还要早朝呢。”他笑了笑,白净的脸晕烘照在幽闪的烛火下,温温和和就像是块暖玉,“不去了,陪悦容要紧,朕今晚就在这看着你睡,哼小曲给你听。”
为了一个刚进宫的女人就这么荒废朝政,也真是个无道昏君,怕是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