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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了好几次裴成钢和纪夏的名字,纪文宁的声音才渐渐淡去。
母亲噙着最后一抹笑意,终于还是沉沉睡着。
病房里突然爆发出一阵不可遏制的哭声,凄惨而绝厉。
早晨隔壁病房的经历突然又在耳边重现,纪夏看着母亲安详而静谧的睡颜,脑子突然一片空白。甚至比下午的时候还要冷静,原来真正分离的时候,没有悲伤没有不舍,只是,突然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纪夏抚摸着母亲愈见冰凉的手,来来回回地抚摸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这样子,心里那个缺口似乎会慢慢填补上。
原来,失去是这种感觉。没有那么痛,也没有那么不可想象。
不会痛,不会苦,不会酸涩,只是有个缺口在无限放大,所有的一切都被空虚感掠夺,然后,什么都想不起,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窒息般的空虚。
苏寻在旁边环住纪夏的肩头,纪夏的神情让他没来由地心疼起来,“想哭就哭出来。”
纪夏摇摇头,只是专注而平静看着母亲,始终都没有开口。
在苏寻以为她不打算说话的时候,她又突然开了口,“苏寻,帮我去医院办下手续,然后去派出所报备一下,我去联系殡仪馆和福寿堂。”
她的冷静和坚强,让苏寻倒吸了口冷气,这绝对是他见过最“冷血无情”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的文风比较压抑一些~~~
后面就会轻松一点,求求你们戳戳收藏~~~你们确定真的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作者吗?
☆、chapter、6
纪夏守了一夜,姣好精致的容颜也因为一夜未眠而沧桑憔悴,苏寻看不下去,“你去睡一会儿,这里有我。”苏寻后半夜歇了一会儿,比起纪夏精神多了。
纪夏却是摇头,语气平淡,“没事,困了我会自己找地方睡。”
自打纪文宁死后,纪夏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冷静得让苏寻害怕,这样的反应根本不是坚强,而是封闭自我。
苏寻挨着她坐在,陪着她继续守着纪文宁。
昨夜里封棺的时候,纪文雅她们都哭得不成样子,纪夏就只是冷眼盯着母亲下棺,甚至连一点情绪都没有。虽然认识不久,苏寻还是了解纪夏不是不伤心,而是已经濒临了崩溃的边缘。
或许是纪文宁的遗言,也或许是出于道义,苏寻始终没忍心丢下她一个人。
况且现在的纪夏,也只剩下他了。
裴成钢是在隔天一大早过来的。
他在灵前站了很久才走过来找纪夏,“夏夏”他的声音因为底气不足而细不可闻,而纪夏就像真的没听见一样,连头都没有抬。
“夏夏,昨天爸爸有事。”裴成钢努力找着措辞,为了这句解释,他也辗转反侧一整夜,“我不知道你妈妈她”
“嗯。”纪夏冷冷地回了一句,声音甚至不带一丝波动,“我知道。”
裴成钢太了解这样子的纪夏表达的根本不是她理解,而是她记恨。
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不愤怒,而她这样不冷不淡的漠视只能证明她的愤怒已经到了一个临界值,在与仇视只有一线之差的边缘,“夏夏,爸爸也很愧疚”
纪夏一言不发,只是起身燃了一炷香,毫无表情地帮母亲上了一炷香。
这样的纪夏,连苏寻都觉得头皮发麻,虽然裴成钢来迟了有错,可他毕竟不是有意,“夏夏,爸在跟你说话。”
纪夏愣了一下,看向苏寻的眼神都像带着冰渣子,甚至还淬满了毒,“他应该跟纪女士说。”
纪夏倚着墙身坐下来,明明自己和苏寻都一身孝服,裴成钢身上却依旧穿着自己的衣服。可她也确实没有理由逼着裴成钢替母亲穿麻戴孝。
纪夏拉了拉苏寻的衣角,眼神虽然较之前柔和了些,却依旧冰冷,“坐下。”
苏寻愣是杵着不动,这样的苏寻让纪夏有些烦躁,“我让你坐下。”口吻不觉加重,她气他们都不懂她的用心,不懂她的计较。
裴成钢知道纪夏对苏寻的愤怒是迁怒,“夏夏,小寻是一片好意。”
纪夏终于正视裴成钢,却语意犀利,“那还真是劳烦您大发善心、百忙之中抽空来打理我们家家事。”短短一句话,却如钢鞭正面抽中了裴成钢的脸颊。
裴成钢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纪家人一向不给他好脸色看,但还好纪文宁教得好,纪夏对他虽然不至于谦卑有礼,但他还是感觉得到这孩子是真心把他当父亲对待的。
只是,他断然没想到,这孩子会突然竖起所有的刺来攻向自己。
“夏夏,我昨天在香港,一听说文宁出事了就坐了最近的一班飞机赶了回来。”裴成钢小心翼翼地遣词造句,唯恐一个不小心就又逆了纪夏的心思。
可惜,他再斟酌小心,纪夏都听不进去,语意尖酸刻薄,“您这是还要我给您颁发一个全勤奖吗,我妈死了您竟然还第一时间赶了回来,真是感动。”
苏寻在一旁听着,这样的纪夏他也是第一次见,平时虽然淡漠要强些,却总能细腻地察觉人心,以最低调隐秘的方式来体贴和周全。
像这样削尖了矛头去针对一个人的样子,苏寻还是第一回见。
“爸,夏夏现在情绪不稳定,才会跟您急眼,您别在意,过段时间就好。”苏寻抓着纪夏的肩头,试图要安抚纪夏的情绪。
纪夏却已经找到了突破口,压根就没打算放过裴成钢,“裴先生对我们家的事情这么尽心尽力,我替我母亲谢过您了,也不枉费她白等了您那么多年。”
裴成钢黑着一张脸不说话。
纪夏一字一顿地开口,“您吊唁过了,同情也过了,麻烦收回您那一腔善心滚回家吧。您家还有妻女等着您回家呢,杵在我们这又算什么呢?”
纪夏的控诉字字刺耳,裴成钢知道她怪他,“夏夏,是我错了。可现在文宁已经走了,我们在她面前这么闹,文宁怎么放心离开?”
“您错?您说说您哪里错了?”律师最是能捕捉对方话语中的漏洞,而此刻裴成钢在她面前漏洞百出,“怎么,又说不出哪里错了?谁给你的胆子,在我妈面前胡言乱语、信口开河的?”
好像这样做就会舒服一点,可并没有,纪夏比所有人都难过。
苏寻一眼看穿她眼底的难过和苦涩,“你又何苦,拽着自己的痛处不放就好受了吗?”苏寻扶住了纪夏瘦弱的身躯,将她按进自己怀里,抱歉地看着裴成钢,“夏夏情绪太激动,您别放在心上,先去外头喝口茶吧。”
纪夏靠在苏寻怀里,终于不再咄咄逼人,只是别扭地挪开眼神,看向别处。
裴成钢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些年你怨我,你妈也怨我。只是在你妈和艳艳之前,根本就找不到平衡点,所以我只能去弥补你们母女。”
纪夏难得没有抢白裴成钢,只是静静听着他说,听他说她的母亲究竟有多可怜。
“我也劝过文宁再找个归宿,她性子倔不听我的。这么多年,我对你妈虽然没有爱情,但却有了亲情,你们是我割舍不断的亲情。”可怜裴成钢一把年纪,竟然也说得老泪纵横,“你卢姨这些年明知我一直来找你们,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着我,我又怎么忍心再伤她。我已经伤了一个,又怎么能再伤一个。”
纪夏沉默着没有开口,这些道理她都懂的,否则她也不可能认他做了28年的父亲,也做不到这些年跟卢艳艳相敬如宾。
可是,躺在那边的母亲又何其无辜,“那你又怎么忍心这么伤害她,她一爱爱了30年,她一直在等,在等你回头,甚至说过要跟卢艳艳比谁活得久,谁能到最后还陪着你,生老病死都不离不弃。”纪夏突然哽住了,往日的场景突然浮现眼前,“可怜她还想着跟你白头到老,却始终没能坚持到花白的年岁。”
裴成钢沉默着低下头,他知道这辈子最亏欠的,不是纪夏,而是纪文宁。
他给过她名分,给过她爱情,却也给过她背叛,给过她伤害,饶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在弥留之际,喊的却依旧是他的名字。
纪夏推开了苏寻,“你陪我爸一会儿,我去透透气。”
哀乐的声音太大,纪夏埋着头走了老远,那悲怆的音乐还是完完整整落入耳际。
纪夏抓着自己的双臂,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来,埋在自己的膝盖窝里张口咬住自己的膝盖,逼着自己不落下一滴眼泪。母亲这辈子最是要强,她最不愿听见别人说她可怜或者同情她,她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从小到大,纪夏受过很多很多委屈,可她自己从不觉得委屈。唯独纪文宁受到,哪怕一丁点,她都会按捺不住跳出去跟人大吵一架。总有人说她在庭上说话尖酸刻薄,看人的眼神似乎要将人生剐活剥,可没有人知道那是她从小跟人吵出来的本事。
总有人在背后说她母亲太凶太冷傲,所以活该被甩,她如果再学着她母亲这样,也是没人要的命。所以她每次都会跳出去,见人就掐,不管对方是大人还是小人,是老人或是嚼舌根的妇人,她都不会放过。不把对方说得哑口无言,她绝对不会罢口。
直到,没人再敢指着她们说一点闲话。
其实纪文宁比谁都脆弱,即使在流言蜚语最盛的时候,她也只是板起一张脸去抵御所有的伤害。
这么多年,纪文宁受够了委屈,到最后,命运还是如此不公,一场病来得猝不及防,将她凌迟折磨了一番之后,还是匆匆带她离开。52年,她不懂母亲有几年是快乐的。就算有她的陪伴,可她却叛逆得让纪文宁头疼。
纪夏狠狠掐着自己胳膊上的肉,咬着自己的膝盖,愣是没有哭出来。
她一直告诉自己,母亲能够离开才是真的解脱,这世间对她太刻薄太无情。可是,她却抹不去那些镜头,跟母亲倚头相伴的日子就像一把尖锐的刺刀,一刀刀地扎进她的胸口,伤口太密集,她甚至喘不过气来。
纪夏回来的时候,裴成钢已经不在了。
纪夏有点失落,就算不承认母亲的身份,最后陪母亲一会儿都不可以吗。
苏寻看出她的失落,“刚刚爸血压犯了,差点晕过去。我让他回家休息,他坚持不走,现在刚吃了药,现在隔壁房间休息。”
纪夏果然还是在乎他的,“你给他复量过血压没?”
“吃过药血压降了点。”苏寻替她把散落鬓角的头发拉到耳后,试探道,“恢复理智了?”
纪夏状似无意地躲开了他的手,“我刚刚太任性了。”她认真地反省自己,“明明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卢艳艳也算是仁至义尽,我怎么还能口口声声去指责他们的不是。”她轻柔地笑了一下,看着母亲,脸庞突然柔和了许多,“看你下辈子还敢爱上这么多情的男人!”
苏寻从侧面看着她,褪去了浓妆和防备,她的脸庞很是清丽,即使穿着宽大的孝服都遮掩不住她的美丽,“累了吗?”
纪夏摇了摇头,“我就想再陪陪我妈,生前没能多陪陪她,现在不想浪费最后一点相处的时间。”
苏寻点了点头,把椅子上的外套替她披上,她穿得实在太过单薄。
纪夏一脸疲惫地靠在墙坐下,“你有事就去忙,这里我一个人可以。”
苏寻开始有点了解纪夏,其实她并不喜欢麻烦别人,只是他算外人吗,“不要跟我见外,我去弄口热茶给你喝。”
纪夏看着苏寻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