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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宥娘被六老太爷这话一震,心中那些顾虑却是放开了。
她能养出一个小三元,便是身为女子,又如何不敢进温氏祖庙?
温宥娘自问是敢的,所以迈出了第一步,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六老太爷等着她走在了他面前,这才转身看向大殿中央的那一片乌压压的牌位。
温氏在曲水立足有两三百年之久,然而立宗却只有百余年,是以摆放的牌位不过区区几排,比不得那些百年望族千年世家。
“立在这最上面那两位祖宗,便是咱们温氏先祖。然而在先祖之前,却也与一般庶民无二。”六老太爷道。
温宥娘也看向那一片乌压压的牌位,只觉心中动容。京城温府的那十几块牌位,完全不能之相比。
在这里,她似乎看见了一个家族的延续。
“两位老祖宗当年,亦曾贫困交加,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偶得机遇方才富有。如今道女子不得入祖庙,然而当年温氏贫困之时,族人多饿死,连半卷草席也无,多寻有棺木女子墓同葬。那时不曾嫌弃女子,如今又有何面目言女子不得进祖庙?”六老太爷反问。
当年温氏一族尚未发家之时,死了连块席子都没有,更别说好的墓地。然而为了寻一块风水之地,好庇佑子孙,先辈们也做过将故去的长辈葬在一些年月已久不曾有人记得的棺木中借棺与地一用。其棺木中不乏有女子者,亦不曾在意。
如今说女子不得入祖庙,于六老太爷而言,却是荒谬了。若是嫌弃女子,当年为何又借女子福地与棺木?
温宥娘听闻此事,只惊叹六太老爷之言。
她从未想过,六太老爷心中,女子竟与男子无异,其想法如此超前。
六老太爷说完祖辈之事,这才道:“你且看这牌位当中,可有疑惑之处?”
“tai祖父不曾入得祖庙中。”温宥娘道。
反倒是温家太夫人进了祖庙,因此旁边一块空荡荡的,在整个摆放牌位的架子之上显得尤为显眼。
六老太爷颔首,道:“你可知是为何?”
温宥娘道:“不知。”
“只因你tai祖父自己心胸狭隘,害人害己,不配享后世供奉!”六老太爷道。
此事要说,便要从温太夫人嫁入温家四房之前说着走。
温太夫人与温老夫人不同,温太夫人的父亲当年过继于几代秀才之家,虽拿了大半的钱财,然而却也不是只为买一个身份。便是在子嗣的教养之上,被过继的廖府都要好过一般庶民人家。
温太夫人自商户女变大家闺秀,自是雀跃不已,然也深知家大规矩大之意。因此在教养上,半点不敢含糊,力求处处做到极致。
便是与温府结亲,当年温府也是因她能识文断字,且是一把理家的好手。
可便是这点出众便招了人眼,最后竟是被害得远嫁常州。
“人这一辈子,谁没个少年慕艾之时?喜欢的东西被人抢了,酸一两句也是常事。只可惜你太祖母太过好强,得罪人而不自知,最后在烩州难嫁!”
六老太爷摇头,温太夫人的父亲按规矩当年亦不可能过继于廖府,毕竟廖府并不差子嗣,与礼法上不通。
可这也并非不是没有法子,只当那过继子为自己妾室所出,不曾记名便可。此事民不举,guan不究。
恐怕温太夫人当初从没有想到过,因自己的天道酬勤,为自己招来了嫉恨。
商户廖家与商户徐家之争,樊城谁人不知?便是因吴府的小郎君之事酸几句,若没有人在背后煽动,又有谁知道温太夫人对徐家的针对竟是为了儿女si情?
便是因此温太夫人已是举子的父亲与廖府有了隔阂,寻生父要了大笔银钱用于前程,带着一家子离了烩州,才与温氏有缘结亲。
当年四房的老太爷也是年少聪慧,心高气傲,一直遇见了温太夫人才由家中父母订下了亲事。
那几年,在这曲水县也是有了名的恩爱,便是被称作软骨头,温太老爷也当作不曾听见,天天不是读书便是与温太夫人吟诗作对。
加之温太夫人过门没多久便生了温家老爷,在温氏四房算得上是地位稳固,颇为羡慕死了整个曲水县的女人们。
只可惜这一切,都毁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
而那个女人,最后成了温宥娘太老爷的宠妾,在老太爷活着的时候就处处踩着温太夫人的脸,享尽了正头娘子才有的福气。
一直到温宥娘的tai祖父离世之前,才离了温家四房。
“那个女人是?”温宥娘知道六太老爷不会无缘无故说到她tai祖母的事,说出来便是有缘由的。
六老太爷冷笑了一声,“不过是颗棋子罢了。昨日咱们进城之时,路过几个乞丐,其中一个不就是她?”
那几个乞丐温宥娘是记得的,却不知那里面竟有tai祖父当初的宠妾,再回头想一想,也发觉似乎是有那么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老东西,辨不清男女,只闭着眼躺在那。
“当年太爷不是暗中给他们母子分了大头的家产,怎的沦落到这种地步了?”温宥娘叹道。
也不外乎是当年温宥娘的太爷太宠爱了一些,那姨娘也是个只懂依靠se相的无能人。
太老爷临死前,怕自己的宠妾爱子在自己死后被正室欺辱,才暗中将产业分给了庶子。说来这里面也是那宠妾的怂恿,怕男人死了分不到家产,又怕被温太夫人秋后算账。
哪知道自己儿子被太老爷宠,又被温家老爷宠,生生的给宠成了不知世事的模样。太老爷当初给的那点产业,竟是还没来得及回到常州,只在江南就被江南的女儿乡给哄了个精光。
等到那宠妾与庶子终于回到常州曲水之时,温太老爷的棺材都已经被温家老爷送回了祖地安葬。
那时六老太爷还正为温老太爷竟私自将家产分了大半给庶子而气愤,又因那庶子在江南耗尽产业而对那庶子十分不满。
因此,对于那对姨娘庶子的投靠,六老太爷直接在温氏一族中放话,任何人不得接济,那对母子就此当了乞丐。
没过几年,那过惯了好日子,往日在温氏一族中逞凶斗狠,处处对嫡母不敬,与嫡出兄长不敬的庶子便熬死了。
剩下那老姨娘竟还苟且偷生至此,在曲水城中日日靠乞讨度日。
作者有话要说:作恶之人,总归有因果报应的~~~
☆、第89章 祖庙说恩怨
“你可知那姨娘是谁的人?”六太老爷道。
温宥娘想了想,道:“当是与当初在烩州毁太夫人名声那一位姐妹了。”
能知道太夫人对吴府小公子有意,便是散播流言亦要有物证才方显真实置太夫人再无翻身之地,也就只有廖府的同龄姐妹能做到了。
“这便是女人间的嫉妒。”六老太爷叹息道。
当初那姑娘嫉妒过继来的太夫人处处压在她头上,因此放出流言,几令太夫人嫁不出去。
待后来太夫人嫁与温府四房,父亲恩爱,早得了贵子,再回乡省亲之时,与那已是妇人的姐妹相遇。
又哪知更刺了姐妹的眼,竟是随后不久便买来一女支子,送往曲水来,充作避难女子,无意中将当年太夫人爱慕吴府小公子的事说了出来。
温府四太爷心高气傲惯了,人又左性,惊闻自己日日放在心间的妻子竟然恋慕别的男子,竟是不分真假,自此跟温太夫人斗了起来。
温太老爷当年亦有借着兄弟名义劝过,然而有些性子又哪是旁人劝得过来的,四房就此成了曲水的笑话,早些年那些夫妻恩爱也尽数烟消云散。
便是那女子的身份,六老太爷当年亦查了出来,可温老太爷要宠着,其他房的平辈又如何真能管得住。
加之温太夫人亦是有心气之人,步步不肯相退,夫妻之间相处竟是犹如仇敌。
可女子在这世道上自来便要吃亏一些,便是温太夫人心气再高,到底也真正斗不过一家之主的温太老爷。
一直到,温太老爷竟给温老爷子订下了温老夫人。
六老太爷不得不出来阻止。婆婆娘家与儿媳娘家之间素有恩怨,这是要弄垮四房的做派。温老爷子当时已是秀才,哪能这般轻易被毁。
可惜四房太爷固执起来,宁死也要订这一门亲,直言便是为了娶进门来膈应温太夫人的。
六老太爷一管,便直言六太老爷对自己家中的老婆子有非分之想,有违伦理,逼得六老太爷只能作旁观。
“后来的事情,你也当从你祖母嘴里知晓不少。”六老太爷说完这些,心中亦是一阵感慨。
“当年我不让你太祖父的排位进祖庙,便是因此。若非他一意孤行,四房又哪会是如今这般模样。而你太祖母,那些年亦是受了太多的苦。”六老太爷道。
一个人压抑久了,也就脑子不清醒了,对一个人的恨太深,那人便是死了,也要转移到相关人的身上发泄才够。
六老太爷替温太夫人说话,温宥娘自然知晓不过是想让他们姐弟不去怨恨温太夫人,可杀母之仇,又哪能这般就算了的。
“所以,祖母与母亲,便活该被她搓磨,活该被她害死?”温宥娘问道。
六老太爷看着温太夫人的牌位,轻声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谁能轻言放弃?只是太夫人早已经离世,如今你父亲亦算是孙代祖过。那些事情,过去了便当它过去了罢。你若一辈子记得这些事,又何来快活可言。”
“老祖宗说得有理,过去了就过去了。可老祖宗要让我们姐弟如何面对杀母的仇人?莫不是我母亲的死,就没有温府其他人的冷眼旁观?”温宥娘道。
六太老爷这才转身看向温宥娘,道:“所以,你要移你母亲之墓,我并无不允。张家四郎说你们姐弟与四房断了亲,我亦是同意的。”
“只是离了温氏,这一点却不行!”六老太爷的声音往上扬了扬。
温宥娘闻言并未害怕,只噗通一声跪在了地砖之上,对着六老太爷俯首道:“求老祖宗成全。”
“成全?成全什么?成全你弟弟以后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是背弃父宗、说是二臣?还是你嫁入人家,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是被父宗所弃?”六老太爷喝道。
温宥娘只俯首不语,待温余卿高中之后,娶妻生子,羽翼丰满,谁又敢再言身世之事?
六老太爷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温宥娘,道:“我知你有本事,能替你外祖家赚钱,能养出余卿连中小三元。可你别忘了,你连立户的资格都没有!离了温氏,你能带着余卿作甚?”
“你自幼在京中长大,温府待你们姐弟不好,你便亲近张氏,用以与温府相抗。可你也清楚,张氏到底靠不靠得住!余卿将来是要走仕途的,而不是边关从军!你带他回张氏何用?指望张氏以后能在仕途上对余卿有益?”六老太爷问道。
见温宥娘依旧不语,六老太爷继续道:“庶族为官,有多艰难,你在京城应当知晓。便是先帝与当今几番笼络庶族人才,然而与氏族相比如何?你祖父有先帝与当今重用,亦不过是年迈才位居二品,稍有差池便是连降三级,这几十年仕途中亦还有温氏一族的助力。若是余卿独自一人,只此一生,能官居几品?”
“还是你敢赌?”六老太爷压低了声音道,“你敢吗?”
赌下一任新帝是谁登基,赌那么一个从龙之功,赌下一任皇帝不似先帝与当今这般过河拆桥,狼心狗肺!
温宥娘不敢,若是敢,这